男孩的坚守

在我们的一生中，那些看似平静的生活中，其实有很多美丽的故事。这些往事经过岁月的沉淀，也许已经变得淡漠和残缺不全。可是，当你俯身重新拣起它，拭去岁月的尘埃，你将会发现它是那样的流光异彩。

孩子是祖国的花朵，这是一句很流行的语言，每年至少有一次见诸于媒体。除此而外，孩子还是什么？他们还有什么？文学家哲学家的回答恐怕不尽相同。在这里，我不想去解这一类深奥的命题，我只想说两个坚守爱情的故事，两位主人公都是男孩，故事分别发生在四川和江苏。

四川某地有这样的习俗：大凡小孩子掉了门牙，一定要请新娘子摸一下牙板，才有可能重新长出新牙来。于是，在半个世纪前，那个名叫刘国江的掉了门牙的6岁小男孩，在大人的默许和哄笑中，钻进了一台行进中的花轿。当他仰起小脸，满怀幸福地等待新娘子的触摸的时候，透过红盖头的缝隙，无意间看到了新娘子俊美的面庞。就是这一霎那，时间好象凝固了，画面好象被定了格。就从这一霎那起，这个6岁小男孩爱上了新娘子、那个大他10岁名叫徐朝清的姑娘。

小男孩一天天地长大，变成了大男孩大男人，他一刻也没有停止思念摸他牙床的新娘子。他是个本分的农家子弟，他一直用他自己的方式去爱去关注心中的女人，为心中的女人坚守，拒绝别的女人的爱。当他心中的女人变成了孤苦伶仃的寡妇以后，他勇敢地走进了她的生活，撑起了行将坍塌的那一方小天地。他用无私的爱温暖她，也温暖了她的孩子。当他们的爱情终于为世俗所不容，即将被世俗所扼杀之际，当年的小男孩勇敢地带着他的新娘和四个孩子走进了深山。

从他们相聚的第一天起，小男孩称呼新娘子为“老妈子”，新娘子称呼小男孩为“小伙子”，这是属于他们的爱的昵称。在这爱的语言的熏陶中，他们的孩子相继长大成人，下山成家立业。他们用这爱的昵称在山顶上持续称呼了半个世纪，一直称呼到小男孩成了72岁的老小伙，一直称呼到2006年12月12日这一天才嘎然而止，爱情之花从此凋谢。

也许你会记得这个名叫“千梯绝恋”的坚守爱情的故事，当年的小男孩已经长眠地下。也许你会关注垂垂老矣当年的新娘子，请放心！怀念将继续鼓舞着她走完生命的里程。怀念不仅属于她，也属于你，属于我们！

第二个故事，发生在那场席卷全国的大饥谨刚刚过去不久的年代。
中午放学了，空空荡荡的五年级教室里，只剩下弘一个人。外面下着大雨，他家离学校远，没有雨具，没有雨鞋。把穿在身上仅有的一身衣裳搞湿了，明天上学就没衣服穿了。至于肚子饿，没问题的，早就饿习惯了，不回家吃饭，可以让妹妹们吃的饱一些。可怜呐，8—14岁年龄段的城市孩子，每月国家定额供应粮食是14斤，弘还要等3年，才能上一个台阶，吃到22斤的定量标准呵。

“哗啦”，一个熟悉的身影闯进教室，她是月，座位在弘身后一排的女同学。月放下雨伞，朝着满脸惊奇的弘招了招手：“来，拿着。”还没等弘反应过来，就硬塞给弘一个热乎乎的布包，又一溜烟地跑出了教室。

弘解开布包，哇！是两块黄澄澄香喷喷的玉米饼子。弘盯着手里的东西，眼泪“刷”一下流了下来。他忘不了，在家里吃饭因为洒了两个米粒，挨了父亲一顿训斥；大妹不小心饭碗脱了手，挨了一顿打。粮食，是比金钱还要金贵的东西，你有再多的钱有啥用，没处买你需要的东西呵。弘知道，月的家就在学校附近，是个普通的城市居民家庭，日子也会是紧巴巴的。她为什么要送玉米饼给自己？她会不会因此被大人发现，和自己一样，也挨训挨打呢？

玉米饼做的很松软，是经过发酵的，比弘以往吃过的玉米饼好吃。这样的饼子，弘好久没吃了。哦！说不定这饼子就是月做的呢。普通人家的女孩子，很早就为长辈分忧分担家务了呵。

从这一天起，弘的心中有了月。一向拘谨的他，慢慢变得像是换了一个人。他变开朗活泼了，爱唱爱跳爱运动。以前一和女同学说话就脸红心跳，现在也应付自如了。弘的学习成绩突飞猛进，令老师和父母亲刮目相看，父亲高兴之余，从原本很窘迫的生活开支中挤出一些钱，为弘买了新胶鞋，做了新衣服。弘后来又吃过两次月从家里带来的玉米饼，就再不需要也不好意思继续吃下去了。在小学毕业前余下的三个学期中，弘一直担任着班干部，这就让他有了更多的和月接触和她说话的机会。月比弘大一岁，留着两条乌油油的长辫子，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，在班上女同学中，论长相算不上怎么漂亮，可是弘特别喜欢她。

在后来的漫长岁月里，弘的心里一直有着月。她和他中学不同班，都只上了一年初中就遭遇了“文革”。当红卫兵和保皇狗、造反派和黑五类统统被扫地出门之时，弘在上山下乡的人流中找遍了，没有发现月的身影。在乡间小屋的煤油灯下，在病中，在大学校园里散步时，弘经常想起月。当他有了工作，有了异性追求者，他还不时地想起了月。弘以为，即便月没有因为要躲避下放突击找了丈夫，时隔多年，现在也早该成了家。弘拼命压制着自己向别人打听有关月的消息的欲望，他也说不清楚是不是为了月在坚守。大学毕业后坚守了6年，坚守到28岁才结婚。

又是一个十几年。在这十几年中，弘和月同在一座城市，却只见过两次面。一次是弘被借用在县委组织部帮忙，遇见了意气风发前来办理调动工作手续的月，两人寒暄了几句，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激动。一次是在出席学生家长会时，弘看到了月，月的身边有个女孩，两人互相点头致意。不久前，在一个小酒馆里，弘从一位老同学的口中得知月并没有结过婚、和她一起生活的女孩是她的养女时，如遇五雷轰顶，顿时惊呆了。他好不容易定住了神，没有在老同学面前失态。弘不明白的是，月有一份很不错的工作，有着受人尊重的职业和社会地位，她为什么选择了这样一条生活的道路呵？是因为什么原因？还是因为什么人？是不是和自己有某种连带关系？

弘的心在滴血。他就象是一位刚刚失守城池的将军，留恋曾经的坚守，懊丧时下的失守。如果时光能够倒流，他愿意重新走过一次，再坚守一次。一个春天的傍晚，弘走上熟悉的街道，走向母校，记忆中温馨的平房教室土戏台早已不见踪影,眼前是冷冰冰的钢筋混凝土庞然大物。弘来到曾经让他倍感亲切的那块土地，当年的瓦滩街豆腐巷旧址建成了街心公园，游人如织。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月的笑脸和两条长辫子，空气中散发着玉米饼子的香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