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大院里的鸽子树》
作者：树梢上的云
我的童年时期一直住在一幢灰色的楼房里，那是一幢老式三层木板楼，每当楼上有人走动时，总会发出沉闷的咚咚声。记得在冬天的早晨我被一阵脚步声惊醒，迷迷糊糊听到一阵清晰的撒尿声，然后哗啦一声拖过一张椅子就再无声息了。我知道楼上的静是个很用功的女孩，天天和班上的同学较劲，她的理想是北大。
在大院的对面是一家建筑公司的宿舍，红色的砖裸露在外面，我们大院的孩子都称它红楼。红楼的孩子大都是泥瓦工的后代，打起架来非常野，我们经常被人多势众的红楼人打的四散飞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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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大院的后面，有棵不知名的大树，每到夏天就会开出一朵朵白花，凌空展翅就象一只只欲飞的小鸟，大院的孩子都称它为“鸽子树”。每当我们在树下玩耍时，总会看到有一两个红楼的孩子站在窗子里冲我们做鬼脸。
在我成年以后，我曾无数次梦到过红楼。梦里的红楼总是白雪皑皑，挂满冰凌，成了晶莹剔透的水晶宫，我和灰楼的孩子荡着秋千快乐的飞进红楼的窗子。这种情景在我的梦境里重复了无数次，每当我醒来，总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。
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总是把红楼梦成白色的，也许冥冥中注定我不可逃的劫数。
在我十四岁那年，我遇到了他。大家都叫他阿塞姆，那是七十年代一部电影里的主角。当时我是一个很平常的小女孩，而他则已成年。我在学校门口遇见他时，正站在落日的余辉中，有种眩目的光彩。他站在那儿看了我好几分钟，当他走进我时，我的心砰砰直跳。他说他是高中部的美术老师，现在正在作一幅肖像画，想找我做模特。我兴奋极了，努力抑制住激动说：我行吗？我可不够漂亮。他说，你有我需要的气质，这就够了。我高兴的和他约好第二天中午见。
第二天上课时，我偷偷的对同座小芬说，美术班有个老师让我做他的模特。小芬问是谁，我说就是昨天在学校门口的人。她顿时激动的大叫起来：你说的是阿塞姆老师啊！阿塞姆让你做他的模特。她那惊讶的表情让我大吃一惊，我急忙问：怎么了怎么了？小芬已经顾不上回答我的问题，她偷偷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递给了前排的阿兰，阿兰也同样尖叫起来。
这时我们正在上生物棵，老师绰号喷泉，因为他一说话总是唾液横飞。喷泉老师正在对一张白垩纪恐龙化石的图片滔滔不绝。十二月的阳光从身后斜斜地照在教室，在老师的身前投下滚滚光柱，灰尘与飞末在光柱里四下飞扬：正当老师在白垩纪快要和恐龙遭遇时，两声尖叫把老师带进了教室，他老羞成怒，四下张望寻找元凶：是谁？刚才谁在叫？教室一片寂静，没人回答。这时下课铃声适时响起，老师盯着大家幸灾乐祸的说，看来大家都不想下课喽！那好我们就一直等，直到有人回答为止。
这时，课堂上先是一片嘈杂，接着有人大声鼓噪。可喷泉岿然不动。就这样，我们那天很晚才放学，我到了学校门口早已没了一个人。
我很失望的回了家。路过鸽子树时见有几个孩子正在玩耍，树上枝叶飘摇，冬日的阳光温柔的洒在树上，远处不知谁家的收音机正在播放“几度夕阳红”的歌曲，歌声在午后的静谧中显的非常飘渺空旷。我站在树下看着远处的天空，太阳刺痛了我的眼。
接下来的日子，我再也没看见阿塞姆老师，似乎他从空气中消失了。每天我按时上课下课，从不迟到，却又似乎没听见什么。那段时间总是艳阳高照，是个从未有过的晴朗的冬天，但我却盼望着雨天的到来。没人的时候，我就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世界。
新年快到时，我终于恢复到了从前。我在学校里认识了一位新朋友，别人叫她小红。她是个非常美丽的女孩，唯一的遗憾是脖子上的一小快白癜风。当我站在操场上懒洋洋的做着广播操时，发现旁边班级有个的一个女孩正在盯着我。我说：嘿，你是在看我吗？她冲我笑笑，你是灰楼的把，我认识你！
接着她告诉我她叫小红，是三班新来的。她经常站在红楼的窗子里看灰楼的小孩在大树下玩耍。她说，你们大院里的那棵树可真香啊，每当花开的时候我站在窗子里总是被那种磬香所感动。
我们站在空旷的操场上一直聊到上课，我至今还清晰的记起，当冬日最后的季风从身后刮过时，小红的两条长辨与落叶在狂风中飞舞的情景。
接下来我们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，每当放学的时候，我就到小红家做作业。小红有一对双胞胎哥哥，很高大，很威猛的样子。没多久就升格为我的保护神。那阵子我在学校里着实神气的不得了，那些经常欺负我的男孩子在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了，那年的冬天很冷，却很热闹。没多久，快过年了。
当春节快来临的时候，有许多爱美的女孩早早的脱下了棉袄，穿着春天的衣服穿梭在大街小巷。春节前的那段日子，总是忙碌而快乐。腊月刚过，就有性急的孩子按耐不住放起了鞭炮，我们在弥漫着硝烟的大街上奔忙而过，平时最严肃的人，在这时遇到熟人也会面露微笑。
在春节的前几天，我和妈妈抱了许多东西正从商店里出来，突然在大街上碰到阿塞母老师了。他的身上背着沉重的大包，正神采飞扬的和身边的一个女孩说话，神色匆匆，显然是回家过年。
我站在马路上傻傻的看着阿塞母老师，来来往往的人群，从我身边走来走去，撞地我东倒西歪，东西撒了一地。也许我狼狈的样子很可笑，大街上的人都在看我，但阿塞母老师却毫无知觉的走了过去。妈妈回过头喊我：怎么啦，你看你东西都拿不好，这孩子越来越傻了。我拾起东西回过头，见阿塞母已不见了踪影。我怅然若失地回了家，心想：那天如果我早点回到学校就好了，他一定等了我好久。
那一夜，我做了一个梦：大片大片的雪花悄无声息地飘了下来，所有的房子都成了晶莹剔透的水晶宫，整个天地都成了童话世界。我站在高高的台阶上，收到了一封远方的来信，打开后却是一副鬼脸面具。从梦里醒来，我静静的躺了一会，然后毫无意识的打开了窗帘，一刹那，一股银白色的光刺痛了我的脸。原来真的下雪了！
窗外的世界一片银白，却寂静无声。那是有始以来这个城市最大的一场雪。在以后的日子，我的梦境被多次应验，而这是第一次。
过年以后，小红对我说，阿塞姆老师找到他让她做模特画了一副画，那画非常美，即将去参加画展。
我知道，其实本来模特应该是我。可是我却错过了。记得不知是谁说过，人总是在不停的错过一些事情，可往往却是在回头的时候才发现。
开画展的时候，小红让我陪她一起去看画展，我没有答应。在最后一天的时候，我终于忍不住了，在天快黑的时候，我跑到了画廊。
画廊已经空寂无人，在寥落的灯光下，我一眼就看见了小红的那副画：在一片棕色的落叶里，小红神采飞扬的扶在树边回头远望。。。。。。
那种棕色的基调无比震撼了我的眼眸，小红站在落叶下烘托得非常的美，却又带着点忧郁。在漫天的落叶里她显的那么的无助。
我长久的站在那副画旁边，看了许久许久，直到有人走过来对我询问，我才恍然回到现实。那人对我说：“非常美，对吗？”我含泪点了点头，说：那个画家是我的老师，画里的女孩是我最好的朋友！他惊讶的发出“哦”的感叹时，我才发现原来身边就是阿塞姆老师！
我转过脸来面对他的时候，他也在看着我。但让我失望的是，他已经不认识我了。也许，当我站在夕阳下的那一刻是如此的动人，就象灰姑娘坐在南瓜车里的辉煌一样，都是一种瞬间的美丽一样。
阿塞姆老师看着我，似乎在努力的搜索着一些记忆。我觉得自己的眼泪已经快要溢出了，慌慌忙忙的说：天黑了，我要回家了！正准备夺路而逃的时候，突然在楼梯那儿摔了一跤。那种疼痛让我至今都心有余悸，就这样，我放声大哭。。。。。。我不知道我到底是肉体的疼痛还是心灵的疼痛，让我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如此放肆的大哭。显然阿塞姆老师已经慌了手脚，他慌忙的抱起了我说：很厉害吗？我送你到医院吧？我一边哭一边说：我要回家，你送我回家。。。。。。阿塞姆老师还是把我送到了医院，医生拍了片子说：没有骨折，就是软组织挫伤。
出来时，阿塞姆老师把我背在背上一步步的往家走。我抱住他的脖子，把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背上，感觉非常温暖。这时，天再一次下了雪。我不知道为什么，在我每一个美丽的时刻或每一个寂寥的时刻，雪总会适时来到我的身间。雪花象一片片美丽的小精灵，在我们的身边漫天飞舞，我们在空寂无人的大街上走着，橱窗里的灯光透过玻璃照在我们的身前和身后。四周是如此的安静，只有鸽子带着哨音忽悠飞过。。。。。。。。
不知道什么时候，我在阿塞姆老师背上睡着了。。。。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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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5-4-29 15:1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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