犬伤(一)
一
2008年2月12日,大年初五晚11时,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刚刚入睡的小叶吓了一跳。
电话来自八角镇卫生院,现年59岁的老院长董长禄声音略带慌张,疾控中心吗?我是老董啊!。小叶咽了口唾沫,心里暗暗骂了一句,这老兔子,差点儿没惊死我,粗声粗气地问道,有事吗董院长?老董说,小叶是你值班啊,我这里接了个病人,我看像是狂犬病哩。
小叶心里突地一沉。
董院长70年参加工作,多年的防疫医生,狂犬病小叶没见过,老董可没少见。他说是,八成是了。挂了电话,四个月前那件事一幕幕地闪现在小叶眼前,小叶的心一个劲儿地往下沉。
二
2007年9月3日,星期一。
一大早,刚刚打回开水的小叶就接了个匿名电话,打电话的自称是本县八角镇鹿鸣村村民,说是“举报”一件事情。这个人说,一个月前,本村刘兆良家的一头毛驴被刘富海家的狗咬了,前两天毛驴突然发疯了,刘兆良不得以杀死了毛驴并且埋掉了。不想,村里有一帮人竟在晚间把这死驴挖了出来,剥皮吃了!还说,带头的是村长堂弟,村里不让说这事。
小叶详细做了记录,带着一头雾水,向科长张文昌讲了一遍。抽了一支烟,张文昌一边摁灭烟头,一边说,小叶,跟我去趟畜牧局。张文昌是个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,平日总是满脸的沧桑和不惑,话不多。
三
经过和畜牧局动检站的邢站长磋商,上午10时,小叶和张科长以及动检站的邢站长、小陆、司机小王一行人五人直奔八角镇。主管卫生的杨镇长接待了小叶等人,听了情况,安排综治办的林主任陪同五人到鹿鸣村调查。林主任直接把车带到了村长家。
鹿鸣村的村长是个清瘦的年轻人,说话速率奇快。知道,咋不知道哩,我兄弟还端来一块儿驴肉给我,我说你个屈死鬼,找死哩,给我拿远远儿的……。张文昌干咳了一声,打断了村长的话锋,说,听说八角镇近年风行养狗,鹿鸣村尤盛,是不是啊。村长说,可不是嘛,咱村儿狗比人多哩。
小叶听了想笑,可不是,拿村长家来说,一头目光凶狠的德国黑背用粗大的铁链子拴在门口,两只半大的笨狗在院子里追逐打闹,床头上还懒洋洋地爬了只纯白的京叭儿,而村长家总共才三口人。
邢站长问道,刘富海家的狗你见过吗?
村长说,那怂狗,就咬刘兆良家毛驴那天,还进了我院子,招惹我家小狗,让我给打出去了。邢站长问,咋招惹哩?村长说,进来就闻那小母狗屁股嘛。邢站长看了张文昌一眼,张文昌点了点头,小叶看在眼里也不知道为啥,一一作了记录。
四
鹿鸣村村委会和村小学校一个院子,学校是一排新盖的正房,宽敞明亮。相比之下,村委会所在的南房就显得有些破败。
有钱就先修学校,修村委会作啥哩,村长在前头大步走着,回答了小陆的问题。一行人听了,不住地点头。
村里的大喇叭声音相当豁亮,几分钟后,养驴的刘兆良就先来了,是个精干的中年农民。刘兆良接过了张文昌递过来的烟,说道,一个来月前吧,我那天正在家门口翻粪哩,我那头驴就拴在门口。那怂狗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,上去就咬我家驴的后腿,我急了,操铁锹打它,那畜牲就窜到前面咬住了驴嘴,咋打不放,我女婿听见跑出来,一棍子给它打死了。后来请了兽医来,给驴伤口上了点药,还打了针破伤风,以为没事了呢。六、七天前我发现那驴不对劲,不吃草料,整夜在圈里折腾,在槽子上把胸脯磨得血淋淋地,追着另一头毛驴直咬,还想咬我哩。过了两天,这驴就不行了,浑身僵硬,两眼翻白,张着个嘴合不拢,直流口水。我就找了几个人给它勒死了。
勒死你咋不吃呢?张文昌问道。
眼看着那驴是疯了嘛,那肉能吃吗?不怕有病啊?刘兆良反问道。
张文昌笑了笑,又问,后来呢?
后来我们几个人就把它弄到北边地里挖了坑埋了,天晚了,埋得不深,我说明儿早再填点儿土,不想去了一看,没了。
那只死狗呢?小叶问。
老富海提回去剥皮吃了,这老东西,不赔我驴,刘兆良忿忿地。
五
刘富海已经七十二岁了,耳聋眼花,交流起来相当费劲,在小叶他们几个干部模样的人面前,加上村长不住的呵斥,显得手足无措。小陆是个大嗓门儿,谁问的话刘富海听不清,就由小陆重复一遍,吼得脖子上青筋暴跳,象吵架一般。
我那狗原先好好的,从来不咬人,那几天不吃不喝,我当是“走食”哩,刘富海说。
“走食”是咋的了?小叶问。
邢站长看了小叶一眼,说,发情知道不?。
你的狗不拴吗?小陆问。
拴着哩,唉,那天不知咋的挣脱了链子,还咬了人家毛驴。刘富海不住地叹气。
你的狗还有什么不对劲儿吗?小陆又问。
没有哩,就是不吃东西。
狗是谁剥的?小叶问。
我剥的嘛,刘富海说。小叶看了看刘富海的手,像老树根一样的一双手上,满满的尽是大大小小的裂口。
肉谁吃了?小叶又问。
我吃得多,我老伴不爱吃,还给我在外县的闺女家捎了点儿去,我就一个闺女,刘富海说。
给我们你闺女的联系方法,张文昌说。
咋的了,咋的了?刘富海紧张地站了起来。
没事,张文昌淡淡地说。
六
小陆用用编织袋装了那张狗皮,几个人从刘富海家出来,回到村委会刚坐定,门咣当一声被推开了,闯进来了一个面目黝黑的大个子。
你们是防疫站的?大个子直眉瞪眼地看着小叶。
我们是疾控中心的,这两位是畜牧局的,你有啥事儿?小叶仰头说道。
急什么中心?不是说防疫站的来了么?大个子说。
张文昌站起来说道,就是防疫站的,啥事说吧。
大个子说,我家的骡子也让狗咬了!
几个人互相望了一眼,邢站长说,坐下来说。
大个子名叫刘富祥,三言两语把事情说清楚了。三天前,刘富祥家的大骡子在院子里拴着,一只大黄狗窜进来就咬,刘富祥忙抄家伙打,那狗就掉头跑出去了。刘富祥也只得找兽医给骡子上了药,因为听说了刘兆良家毛驴的事,还买了一盒人用的狂犬疫苗给骡子打上了。
咬了哪里呢?小叶问。
后腿,嘴唇子,刘富祥说。
那条狗是谁家的?张文昌问。
不知道嘛,不过昨天我在街上看到那狗哩,死了,肯定是那只,黄毛,背上是黑的。
被人打死的?张文昌又问。
不像是,没伤。刘富祥肯定地说。
邢站长对小陆说,那狗还在吗?你俩去找找。又对刘富祥说,回去注意点儿骡子,先别往出牵了。
小叶和小陆在刘富祥指引下在村里转了一圈,空手回来了。
镇里的林主任说,12点多了,不行几位先回镇上用餐?
大家一看,可不,村委会看门的老刘已经开始做饭了。大家起身往外走,小叶走在最后。临出门,小叶觉得有人拉自己,一回头,是老刘,直冲小叶使眼色,小叶纳闷,脚步慢了下来。
等人都出去了,小叶问老刘,咋的?老刘说,这些天,村子里死了好几条狗哩。
(未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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