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推荐]匆匆

匆匆

朱自清

燕子去了，有再来的时候，杨柳枯了，有再青的时候；桃花谢了，有再开的时候。但是，聪明的你，你告诉我，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？——是有人偷了他们吧：现在又到哪里呢？

我不知道他们给了我多少日子；但我的手确乎是渐渐空虚了。在默默里算着，八千多个日子已经从我手中溜去；像针尖上一滴在大海里，我的日子滴在时间里，没有声音，也没有影子。在不禁头涔涔而泪潸潸了。

去的尽管去了，来的尽管来着，去来的中间，又怎样地匆匆呢？早上我起来的时候，小屋里射进两三方斜斜太阳。太阳他有脚啊，轻轻悄悄地挪移了；我也茫茫然跟着旋转。于是——洗手的时候，日子从水盆里过去；吃饭的时候，日子从饭碗里过去；默默时，便从凝然的双眼前过去。我觉察他去的匆匆了；伸出手遮挽着的手边过去，天黑时，我躺在床上，他便伶俐俐地从我身上跨过，从我脚边飞去了。等我睁开眼睛和太阳再见，这算又留走了一日。我掩面叹息。但是新来的日子的影儿又开始在叹息里闪过了。

在逃去如飞的日子里，在千家万户的世间里的我能做什么呢？只有绯徊罢了，只有匆匆罢了又剩些什么呢?

过去的日子如轻烟，被微风吹散了，如簿雾，被初阳蒸融了；我留着些什么痕迹呢？我何曾留着像游丝样的痕迹呢？我赤裸裸来到这世界，转眼间也将赤裸裸的回去罢？为什么偏要白走这一遭啊！